秀丽的江南水色给了李世南文静的仪态和内涵的气质,但长期的西北生活、黄土高原的风貌又给了他内在之中的旷达、古朴的实核。水土之异,是多么矛盾啊,他却在自己身上,在自己画中,几十年里,硬是一步一步和谐地统一起来,秀中有骨,雄中有韵,走着一条他自己的路。
他深深知道自己的长处,更深深知道自己的短处。他有过欢乐,有过得意,但那是多么暂短,而长期的,永久的艺术追求的不满足在苦恼着他,他不敢耽误一天的时间,不敢浪费一天的时间,不敢浪费一丝精力,将生命交付给了艺术事业,他告诫自己:不要停止学习,不要停止实践,不要固定一种表现手法,力图不要重复前人,不要重复今人,不要重复自己,要有新的形式,新的表现手法,更要有新的现时代的审美要求和思想感情,从而去创造出真正的具有民族风格、个人风格、时代风格的现代中国画。
长安城西郊,有一荒野村落,曰马军寨,古屯兵训练之地也。画家李世南四十二岁至四十五岁蛰伏于此。这两年半里,是画家生活最困难之时,是画家读人世大书之时,是画家变法之时。有人说:“铁锤可以砸碎玻璃,也能锻造利剑。”画家正是此期,清风硬骨,不随流俗走,誓与古人争,认识了丑,更懂得了善,遂看懂金木水火土五行世界,遂得人、道、艺三者变通。今世人盛赞世南画,却不知世南画之根,马军寨可算其一根也。我与世南相识数年,兄今南去,惜系别情,观《马军寨记事》,笔笔深情,色色动容,追忆往事,惴惴不已。噫,世南去,空余马军寨也,发感慨而为跋。长安学子贾平凹记于乙丑岁正月二十日。
又题:哈哈大笑南国去,天下谁任不识君,但愿长风破浪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望大兄远去天涯,心中自有马军寨。时后晌,金辉普照也。
吾居西安闹街,正读书清心,建华兄来晤,展世南之长卷画,嘱题数句。世南与吾深交,客湖北后绝少见面,读其画,其风再变,更多大家气象,遂感叹曰:世南出潼关,留我多孤独,一别三余载,忽见《独行者》,满纸泼黑墨,形容丑如囚,当今繁华世,人皆营利逐,静虚寒窗坐,李兄唯行素,面壁身桎梏,心旷天马游,自强复自强,独行行之久。感叹良久,两人相对无言,建华云,就写这段话吧,遂书之。时丁卯岁仲夏六月十九日夜静虚村学子贾平凹识。
世南作《醉仙图》可曰人醉方能为仙,亦可曰人事忙忙为醉。若人醉为仙,世南在世俗,依旧作人,作人艰难,故从南国到北国,从北国复到南国。若人事忙忙为醉,世南独醒,故世南不适应赴北,北不自在赴南。世南是大俗大雅,所以为世俗不容,为艺坛难合也。
呜呼,天降俊才,必哀其艰辛,有其艰辛,而成就俊才哉!癸丑岁初夏,在李洪兄处见到世南兄此作,一时劣行发作,涂抹荒唐言,不怕污其画也。长安贾平凹。九三·八。
黄土高原是贫瘠的,黄土高原才是多有美艳之花开放;隔壁沙漠是枯燥的,隔壁沙漠才常有海市蜃楼出现;人世间太庸俗了,我们才敬仰高士。观世南《高士图》看到的是世南一颗清而孤傲之心。当今画坛,能有这般心境之人几多呢?癸丑岁初夏日,长安贾平凹题书于李洪处。
世南手卷我见过四五,此卷最为精妙,今夜缓展,满纸云飞雾罩,人物光怪陆离,数十年与世南远隔万里,每见他之高士图或仙人图我便激动,激动之余却知世南心中愁苦啊。因为战乱中方出英雄,浊世里才多高士,世南性情高洁,尘世容不下他,他也难容尘世。我愿多见他的高士图,又不愿多见他的高士图啊。庚辰夏日平凹书。
李世南晋贤图长卷,长安太白大堂,平凹题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今又见世界昏昏中有晋贤图,于是仰天浩叹。平凹书记。
(摘自《笔墨人生》名家谈艺P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