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画桌前,李世南往往不知道该“画什么”,甚至也并不多想“怎么画”,笔墨技巧对他是太熟了,熟到已经成为他意识中的一个重要的构成部分,但那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强大的表达手段,他追求的,始终是神秘的表达本身。因而笔墨技巧归根结底只能化解在他的情绪之中;因而作画对于他来说从来不是一个理性判断、选择的问题,即不是一个在表达时意识着自己表达什么、用什么来表达的问题。这时,起作用的,是情绪。情绪是自在的,他要表达自身,带着向时间引发、冲动的原发性。
是情绪驱动着笔墨,走向表达。情绪和表达的转换,在李世南那儿,是直观的。换一个角度说,李世南的表达既是随机的,又是被情绪所牵引的,情绪就像地心引力一样,使他的随机的表达,他的自由,永远承受着莫名的钳制。
他作画,常常是先画后命题,画时又往往不能一次成功,而是在寻找中画,在画中寻找,是他激动的永远是过程本身。
于是他的水墨画,已远离了传统中国水墨画的意境,即不再是表现画家的人格心境与对象的生命动向一体的气韵生动,而是如现代隐喻一般地带着活生生的、新鲜的、一次性的知觉特征诉诸人的感觉或感觉的人类性。他的追求,亦不再是在传统中国画的“似与不似之间”表现抽象笔墨的情趣,而是在不丢弃中国文化符号和传统笔墨根底的前提下,借助中国画的水墨性,直接表现抽象而直观的情绪本身从而在表达“精神性的内容”上,接近了现代抽象表现主义。
由此,李世南的情绪画,在传统中国水墨画向其现代形态的转变中,占有一席不可取代的位置。
李世南是一个不倦的跋涉者。朝秦暮楚,是他真实的生活经历,也是他自觉意识到的追求,他的游子一般思乡的心,一生不可能安宁。
但除了这一往返的历程以外,还有一个往返的历程,即不断从丰富的外部世界回到自己的内心,不断拓展自己内心疆域的历程,自有在这一历程中,情绪才能获得从横开阔的生命张力和丰富的内涵;才能成为既是最原始的、又是最超越的现代人的情绪。它孕育的冲动连接着的创造 — 瞬间的涌现。这是一个上天入地的历程。
中国需要造山运动,需要一个个平凡的个体拔地而起承受着因袭者的负担才有拔地而起,这是中国一代追求的悲剧,对于李世南来说,这才是真正更严峻的。
(摘自《笔墨人生》名家谈艺P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