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南艺术馆
LISHINAN
ART
MUSEUM

展示李世南先生作品


弘扬中国画大写意精神

标题摘要内容
 笔墨人生
 媒体文章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观李世南艺术馆《纪念石鲁逝世三十周年作品展》
文/马小憩
 
  我找不到适合时代的语言向大众诉说我敬重的人和他的艺术作品。大众能够认识到他是这个时代的骄傲,还需要忍耐很长一段时间,时间是一切作品最公正的裁判。高傲的东西从来无需一时的接受,而是被逐渐认识。这恰如他的老师石鲁,三十年前的那个八月石鲁怀着万般不舍不甘心地离开人世时,不过刚刚从苦难与卑贱里挣脱,刚刚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三十年后的今天,时代就差没拿他当神来顶礼膜拜了,历史有时候真是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可是无论大众给予石鲁怎样的评价与定位,在李世南的心里他永远是他敬重的恩师,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多少年前他望着在荣辱沉浮中身不由己的老师,“心底升起一阵悲凉”,这份彻骨的疼惜与珍重之情伴随着李世南的一生……
  如今这个太平的盛世,繁荣的时代,热闹的画坛,世南先生只是静静的,不离不即的守望着艺术,传承着先师石鲁的艺术追求。若此生只有一种专注,是该欢喜,还是怨尤,您既不想说,我也只有独自寻索,面对着我暗暗祝福远远景仰的世南老师,多少次我都想拿起笔写下点什么,可是如今的我,尚且孤陋寡闻的见识,肤浅幼稚的笔触,这些苍白的文字如何表达出那浓烈的情感?不能将生命中的感动一吐为快,成了我內心挥之不去的隐忧。所以我体会到世南老师当他用恩师传授的心得,将对恩师永恒,永忍耐,永无止息的怀念转化为一幅幅荡气回肠的作品时,已是古稀之年的世南老师内心的欢喜欣慰,又将他带回当初那个被石鲁打趣的期待着一个赞许的目光就能心花怒放的翩翩少年了吧。石鲁何其不幸生在那个荒谬的年代,石鲁何其幸哉有李世南这样的学生。
  近日位于北京琉璃厂东街的李世南艺术馆正展览着李世南先生缅怀恩师石鲁逝世三十周年历年创作的作品。展厅的布置典雅庄重,朴素大气,整条街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展厅才不致于沦于书画商业街,艺术馆内长期定时陈列世南先生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作品。这个2012年的八月是石鲁逝世三十周年纪念日,这段时间展览的画是世南先生三十年来对恩师石鲁无尽思念的笔痕墨迹。
  展品的首张是石鲁生前的相片,相片里的石鲁或放达癫狂,或端庄安祥,或落魄悲苦,或纯真热情,都是最石鲁的表情。相片的中间素白的纸上记录着石鲁的遗言:“我的每一分钟都在拼搏,我不甘心,不甘心死去,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有很多本子,我要写东西,存了多年的宣纸还没用完”我站在这图文面前满心悲凉,潸然泪下,并非我太容易被打动,只是深深体会到石鲁的不甘心,以及世南先生对先师一生的遭遇至今不能释怀的悲痛。石鲁的过早离世是中国画艺术的巨大损失。当然不曾读过《狂歌当哭》的人,不了解石鲁生平遭遇的人是很难有此体悟的。
  照片之后依次是世南先生历年创作的石鲁画像,笔墨象洞穴里的风,冷冷地压抑地呼啸着,两颗绝望的心就那么叠印在一起。李世南在最痛楚时笔下的老师,确有世俗之人常说的鬼气,那些神经质的震颤,连接着一个个幽玄的梦,苦难的大泽将人间的美色统统吞落了!因为在那个人鬼不分的年代,石鲁的确已被摧残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了,鬼的可怕是人的想象,人又何尝不是可怕的呢?并且这可怕是真实存在的。鬼是死人,人是活鬼,那段荒谬的年月又有几个真正的人呢?这难道不是值得深深思考的问题么,时代的悲剧并非是几个人就可以造成,整个民族的愚昧以及人性的残忍卑劣借着星星之火燎原了……
  《石鲁广元落难图》是最震撼我的一幅作品,画家将石鲁置于画面中央的苞谷地里,因为当时的石鲁是在荒山野岭中风餐露宿的,饥食苞谷,被当成空降特务押送回去的,画家尊重事实与当时所处的环境,纵使大写意也是当作历史画来画,画面中的石鲁形象没有夸张的动作与表情,整个人已经被痛苦压抑得近乎麻木的样子,画家知道一个人痛苦到极点的时候,是不会呼天抢地的。毕竟绘画不是戏剧电影,它是凝固的瞬间,而中国画更讲含蓄,惟有真懂笔墨者方懂中国画,笔墨不但可以传情,而且煽情,尤其是泼墨大写意。所以画家用了短促的笔触,枯墨皴擦来表现衣衫褴褛和蓬头垢面,枯焦的破墨效果强化了一个受苦受难的形象,背景依然用破墨来表现夜色中苞谷地朦胧的大感觉与远处苍苍茫茫的山影,构造出冷月下恶梦般的环境。此画最精彩之处更在于题款,按一般理论而言题款应该避开主画面,令画面更辽远深遂给人以意犹未尽之遐想,可是世南先生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是大艺术家的真本色。他将石鲁那篇字字血泪的哭诉题在最显眼的位置,布满画面上部的天空,造成一种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气氛,字迹歪歪斜斜,大大小小,乱石铺阶,潦倒狼籍,仿佛是石鲁蘸着血泪的笔书写在天上,让苍天作证:“苍荑黛典兮,奔靑山而哭,汩罗之鱼鳖兮,吾不道地窟,屈子何茫乎楚烟兮,你不晰乎共产之路,我何必饱鱼腹,落下叛徒,收住泪眼问天去!”天啊零落江山颠倒树,不成图画更伤心。在这样的作品面前,我那点个人的小哀伤小苦痛荡然无存了,只剩下苍茫无边的悲悯,人类的苦难呵永无休止。
  还有《长安困居图》、《石鲁遗风》等一系列作品都如一个人独自站立着,在旷野里直面着高而远的天空,在那样的笔墨中可以谛听到生命之流的汩汩涌动。《兰之香也不食肥土》乃今春新作,依当年石鲁为李世南所画兰花题词所创作而成,此画中的石鲁平和安祥,数层幽兰吐露着千古不散的芬芳,一如他的艺术。其笔墨简洁痛快,却笔笔深情,色色动容,三十年了对恩师的追忆已如血液一般运行在世南先生每一根纤细的血管里,平静自然地流淌着。我相信石鲁的在天之灵可以欣慰了,有这样一个人帮他完成心愿,他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佑护着世南先生健康快乐!
  展厅的展柜里摆放着李世南于1994年病中所撰写的《狂歌当哭—记石鲁》一书的手稿,手稿干净整洁,不多的错处都用修正液小心的纠正,仿佛一个认真听话的小学生交给老师的作文作业,没有虔诚的敬畏与真挚沉痛的情感何以这样一笔一划地记录下石鲁苦难坎坷的一生,以及世南先生难以言喻,不动声色的悲痛,他那时病中的心态更能贴近老师遭际的悲哀吧。十几年来无论我的生活历经怎样的压抑变动,悲欣交集,这本书从未离开我太远太久,也许这是一个机缘,它时时提醒我,吾师们勇猛精进,直上孤峰绝顶,在那风卷云舒的天际,终有朵朵曼妙莲花洒向人间。我是后辈,笨鸟一只,虽不擅飞翔,却愿追随。但愿终有一天我也拥有世南老师那样的深厚功力,写下先生一生的艺术,艺术的一生……
  我第一次见世南老师的画,真是云垂海立,石破天惊,我想到不是什么人都配看这样的画的,这不是自私,不是傲慢,是一场独立的个人的审美狂欢,是一个人独自走向高峰绝顶时,精神上的孤独与荒凉。一颗超绝而孤独的心灵,把它安放在一无理解的人情世俗中,比置于惺惺作态的假斯文里,实可以受到更少的贬损与委屈。他在用画笔捕捉感觉与事象以外,俨然与外界绝缘了,不相粘附,于是孤独成为最圆满的状态。我以为真正的艺术者应当如此,必须如此。美最终是回来做自己,活不出孤傲高洁的人生,做不到特立独行,艺术是毫无意义的,附庸风雅创造不出高贵的作品。时代如果没有这些伟大的孤独者,整个民族的灵魂将失去思想、热情与幻梦。然而哪一个高贵的天才,高贵的作品不在生时受尽非难攻击!世南先生对石鲁的缅怀,不单是一个艺术家对另一个伟大艺术家的传承,亦非只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敬仰,这份深沉绵远的思念之情更多的是对一个时代的反思。人类若没有忏悔的意识,反省的精神,历史的悲剧将永不落幕。
  我知道倘若我不从孤傲走向包容,不从激越走向平和,不放下个人的爱恨情仇走向对众生悲悯的大情怀,亦是不配写世南老师的。这个对待艺术如夸父追日般执着的人,在生活中又极其清净淡泊,随遇而安慈悲平和,我要如何写出。
  我想起一次去草堂拜访老师的情景,他说的话我都记得,送我出门时老师看我的眼神慈祥里又有几分担忧,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不快乐,我此生还没有被这样的目光看过,还没有人在乎过我的那些被掩藏着的情绪,那一霎我觉得自己真象只走失的小流浪狗,又看到主人。转身之后我泪如雨下,不敢再回头望一眼还站在那里的老师。后来又去过几次老师的草堂,我想人是会飞的,毎次从老师那出门,我都感觉是飞回来的,他要我开心,我就一下子不再伤悲,那种精神的洗礼,给予我无限的勇气,使我义无反顾地拥抱这座荒凉的城市。
  也许艺术的传承就是这样灯灯相续,石鲁点燃李世南的艺术之灯,李世南老师又用这盏灯照亮我们这些后学之人的行程。
  世南老师面对不解甚至批判他的作品的人时,总是自信地说:我的画是给后人看的。无愤厉之色,无急遽之词,无矜持之态,从容坦易,无论人品艺品皆是大师风范,老师的寂寞已如此博大宁静。其实老师并不寂寞,我只是懂他的千万人之一而已,凡是真爱艺术者一旦与其相逢,必有共鸣之处。呜呼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此文参考书籍:《笔墨人生》、《狂歌当哭》。皆为世南老师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