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南艺术馆
LISHINAN
ART
MUSEUM

展示李世南先生作品


弘扬中国画大写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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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李世南老师画室
转朱航满/文


在李世南的画室“仰山堂”,
有一幅早年与恩师石鲁的合影,
小小的黑白照片,
被恭敬地悬挂在画案的旁边,
有着一种十分强大而又独特的精神气场。

未见到李世南先生之前,我读了他的两本著作,一为随笔集《笔墨·人生》,一为回忆录《狂歌当哭—记石鲁》。读毕这两册著作,我有了一种被震颤的感动。何以为此?且先不谈其绘画,我觉得先生本人的魅力首先令我着迷。先生说,中国画乃是人画俱老,我以此为论,感觉他应是一个充斥着强烈生命热力的画家,一个有着自我反思和创新意识的思想者,一个不惹尘埃,更不愿同流合污的艺术家,而我也着实太喜欢这样特立独行的老先生了。待我见到了隐居于北京仰山桥一个小区中的李世南先生,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强烈的意念:眼前这位老者,分明就是一位云游得道的僧人。我甚至细细观察先生的面相,见他天庭饱满,卷发圆顶,两耳阔大,颇觉有高古之貌。

步入李世南的住所,一个特别的感受,就是庭室的雅洁与肃静。先生坦言这种洁净的癖好,本源于他的出身。李世南的父母在1949年前是民国中央银行的职员,对他庭训极严,使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即使早年在工厂里操作机器,也是整洁白衣,令人瞩目。尽管如此,但我竟也分明有着一种身处禅房的感受。我注意观察整个居所,虽然与礼佛有关的东西并不很多,但散发着一种禅味十足的气息。诸如客厅的茶几旁一幅写着“佛心”两字的条幅,再如进门玄关处的太湖石,还有阳台上的一盆修竹,以及一尊石雕佛像。在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尘不到”四字匾牌,小小一块,却颇有笔走游龙之势;旁边的书架上,则摆放着不少他曾多次谈及的僧钵。

钵与僧人云游有关,是专供乞食所用。移居北京之前,李世南几乎云游了大半个中国。他本是浙江绍兴人,出生于上海,后跟随父母到青岛、绍兴、杭州等地短暂生活。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响应号召支援西北,青年李世南从上海到了西安,在此定居二十九年。后来他又辗转武汉、深圳、郑州、绍兴等地,最终又到了京城。仿若一位云游的僧人,悄然而至,又如隐士一般,默然而居。他曾为自己的书斋和画室命过多个名号,诸如西安的“蜗居楼”、深圳的“半壁斋”和“一叶庐”、绍兴的“鹿池山房”、北京的“仰山堂”与“双柿草堂”,但我以为他在河南郑州的“钵庐”,意味更深。隐居河南郑州时,友人赠他一个瓦钵,他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一种宿命般的感觉,为此收藏了很多的僧钵,甚至有高僧用过的珍品,他也特意将自己在郑州的画室命名为“钵庐”。


隐居河南郑州时,
友人赠他一个瓦钵,
他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为此收藏了很多的僧钵,
甚至有高僧用过的珍品,
他也特意将自己在郑州的画室命名为“钵庐”。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从上海到陕西,李世南有缘拜何海霞与石鲁为师。何是张大千的入室弟子,而石鲁,则是当代最具才华也最富争议的画家。我读他的那册回忆录,似乎感觉就是一位高僧指点门徒的修行笔记。后来他到武汉,参与美术界的“八五思潮”运动,创新和探索中国水墨画创作。虽然在湖北时间不长,但自言是受益匪浅。在东湖之畔,他与张志扬、陈家琪、萌萌等当代中国最优秀的诗人和哲学家成为好友,他们切磋问道,互为知音。关中风物的粗犷与豪迈,南方山水的灵秀与细腻,以及文学的滋润、哲学的激荡,让他的云游生涯颇多机缘。他说艺术家应专注于精神修炼,而在京城,这是需要有几分耐心与定力的。其实,曲径通幽,闹中取静,才是归隐之道。古人曰,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真正的“不执著”是心灵的不执著。

物极必反,相反亦能相成。坎坷的人生之路,竟令他从中受益。家庭出身带来的不幸遭遇,反倒让他没有安于现状;长期作为工人的业余画家身份,让他真正走近了生活;没有学院深造的经历,却使他更加自觉而又不被束缚;深圳的一场大病,反而让他得以悟道和近佛,精神由此趋于澄净。在他的艺术创作中,似乎每每经历一个地方,遭遇一场劫难,都反而获得了创新与变化的机遇。我甚至在想,究竟是创作的追求使他的人生如此斑驳烂漫,还是人生经历改变了他的精神风格?那天,我与先生聊及此处,他说自己的人生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现在反而形成一种思维的习惯,便是如果遇到的尽是好事,反倒觉得奇怪和担心;反而是坏事情来了,自己倒会感到一种自然甚至是平静。

但他也是幸运的。艺术的修炼毕竟无法用世俗的眼光来对待。如果说艺术生涯真的就是一场苦修的磨炼,能够得到大师的悉心指点,又能够与诸多极有造化的高人一起悟道,何其幸哉。我在他的书中读到一个观点,颇为震动。他说中国画是靠时间“养”出来的。我问先生,何以为“养”?答曰:阅历,修养,心态,都是“养”的一种方式,但其中有很多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如此,有时真乃命运使然。为此,他说真正的画家应该功夫在诗外,那些只关心画坛的人与事的画家不能成大气候,只能气象日渐狭小;他说真正的画家应该保持一颗安静的心灵,那些在浮躁与得意中生活的画家难以创作出好作品;他说真正的文人画应该是文人所画的东西,而不只是模仿文人画的技法与套路;他说文人不是简单的知识分子,而应该是有担当和有气魄的知识分子。

10

客厅的阳台上,
有一个精致的竹编夹子,
其中有《松尾芭蕉散文》
《张爱玲私语录》
《纪德作品》等多册,
而正在翻读的,
则是一套台湾印刻图书公司出版的
《周梦蝶诗文集》。

于是乎,我终于明白。记得先生曾在书中追溯自己的艺术之路,乃是受到徐渭、梁楷、石鲁等人的影响,而这些画家,哪个不是特立独行?哪个不是格格不入?哪个不是孤傲不驯?宋人梁楷,明人徐渭,以及今人石鲁,成为他大写意水墨画作的创作神明。但他对前贤敬服,却又不亦步亦趋,诸如他拜服恩师石鲁,却又不简单模仿,而是创造性地吸收与融合,从而形成自己的个性画风。他写自己与恩师石鲁的艺术因缘,就有过这样难得的心灵独白:“我认为学生对老师的继承,应研究其思想,扬其长,弃其短,将其精神发扬光大。我还认为,有志气的学生不应仰仗老师的庇荫,以攀附和招摇为荣耀,而应自强、自信、自立,自成参天大树,跻身于艺术之林。我更愿意看到,学生自身的光芒与老师交相辉映,使我们这片星空更加璀璨辉煌。”

以石鲁为师,是他的人生之幸,也是照亮他创作生涯的艺术之灯。在李世南的画室“仰山堂”,有一幅早年与恩师石鲁的合影,小小的黑白照片,被恭敬地悬挂在画案的旁边,有着一种十分强大而又独特的精神气场。这幅照片伴随着他大半生的云游生涯。我还注意到,在他的画室中,其实还有不少石鲁的气息,诸如在客厅的一侧,便有早年石鲁写给他的一幅内容为“自强不息”的条幅,至今看来依然是元气淋漓、笔墨酣畅。那日我们谈起石鲁,他还是那么深情,谈到我所不熟悉处,甚至峻急而又热切,石鲁作为川人的热辣,作为老革命的资历与气象,作为绘画界前辈的担当和勇气,还有其率真激情的艺术生命,以及艺术传承的诸多遗憾,均让他连连叹息。

对于画事,尚值一提的是,同往拜访的友人带来一册柯文辉先生编选的画册《中国名画家全集·关良》。由此,先生乘兴谈起了关良的绘画,以为其戏画独树一帜,自成一派,可惜后学者都难得神韵。大师难学,关良如此,石鲁更是如此。他说关良有河北的韩羽和江苏的马得能得其遗风,而研学石鲁者,却多不成气候,甚为可惜。谈及河北的韩羽先生,赞其善作文章,自成高格,又有文人风骨,其画作乃是当下真正的文人画。后来我在他的书房中,又不经意看到韩羽赠他的一副对联,上联为“高山仰止”,下联为“曲径通幽”。世南先生说,此对联系十多年前他在河南郑州居留时获赠。没想到后来移居北京,这个名为仰山桥的地方,恰恰与韩羽当年所作内容有所巧合,可谓又一机缘。君子之交,惺惺相惜,想来该是如此淡然吧。


在李世南先生的画室里,
四壁没有一幅绘画作品,
唯有石鲁先生写给他的“自强不息”的条幅作品,
常年悬挂于画案后。

又谈读书一事。先生说他每日晨起,必去附近的咖啡馆,因喜欢其中静逸的环境,也是多年养成的一个习惯。平生读书,中规中矩的东西一般不太细看,常读文学作品,近来则选读欧洲最新的散文作品,常能给思想以启发。浏览先生的书柜,大抵客厅的书橱以画册为多,一个书房几乎全是佛经等著作,而另一个书房则分门别类摆放着自己喜欢的书籍。匆匆浏览,竟发现有不少的现代思想著述,诸如弗洛伊德、本雅明、德里达、尼采、罗兰·巴特、萨特、伍尔夫等人的著述。客厅的阳台上,有一个精致的竹编夹子,其中有《松尾芭蕉散文》《张爱玲私语录》《纪德作品》等多册,而正在翻读的,则是一套台湾印刻图书公司出版的《周梦蝶诗文集》。我见此颇为惊讶,这位至今还少为人知的台湾诗人,是一位孤傲、绝不流俗的文人,其艺术创作的奇崛和瑰丽,甚为传奇。

那日告别之际,忽然念起了那句唐人名诗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临别,又得先生新出版的画册《民间藏李世南精品集》第一卷,收录其画作两百多幅。归来灯下细览,敬佩这些极具神韵的中国水墨绘画之余,心底油然升腾这样一幅图景:一位云游归来的僧人,在他的晚岁光阴之中,于灯火阑珊的繁华深处,寻觅一处幽静之所,于孤灯独照之下,细细地归拢着他云游生涯的种种得道之处,并时而欢欣,时而惆怅,也时而凝思。而我也仿佛感受到了他画作中散发出来的强烈气息,诸如《石鲁广元落难图》,诸如《徐渭诗意图》,诸如《白衣大士》,诸如《归来读书图》,诸如《和鸣图》,诸如《醉丐图》,那分明是他的师承、他的宣言、他的主张,还有他的精神热力、处世之道、胸襟情怀,而若是合起来,又该分明是一部精神的秘史呀。

(作者:朱航满,作家,现居北京。出版有评论集《精神素描》、随笔集《书与画像》等。编选有花城出版社2012、2013年度《中国随笔年选》。)